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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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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五章

    ……

    狗剩刚上山仔细的把发现的几株人参幼苗围了篱笆,省的被兔子糟蹋了。

    按说山上各处早就被踏遍了,今儿早上也是凑巧,狗剩去山上那颗花椒树上摘花椒,当初因树太大不好移植便留在了原处,不小心被一根长藤绊住了,长藤被扯开后就看到几株挨在一起的两寸来高小苗,只中间一株有两片五出叶,其它都只有一片三出叶,这特性,狗剩在几本医书上都看过,那株大些的是三年生的野参,其它都是今年刚生出的,因被兔子不喜的长藤遮着,并没有被啃食,只也因此有些发黄,生机并不旺-盛,就是如此,也叫人欣喜了!

    狗剩当即压下心中的欢喜,小心翼翼的在周围用那兔子不喜欢的长藤围了起来。

    山上兔子多了,狗剩不在家的时候,柱头为了节约粮食,饲料撒的不足,兔子恨不得把地皮都啃了一遍,山上连矮些的灌木都秃了,狗剩回来下死力说了,又定了数,养了这几年,山上才算有了点儿起色。

    “怎么了?”狗剩把小筐子放下,仔细的用胰子洗干净了手,又把摘回来的花椒用簸箕晒好才不慌不忙的问道。

    实并不是狗剩不关心自家娘-亲,以前李大花每每因嘴巴不饶人时常就与人吵了起来,这两年因身体不好,说话越发的不经脑子,就是原先几户与自家亲近的人家也有了些意见,不过她有个能干的大儿子、得力的“儿婿”,屯子里已经很少有人正经去跟李大花计较了。

    “我在家给爹补衣服,是大丫跑来告诉我的!”大草微微喘着气说道。

    “爹呢?”

    因狗剩就在前院晒东西,大草又是常来的,门房并没有拦着她,也没人跟着,狗剩也不耐烦走到哪儿都有人,无事并不唤下人们,是以,院子里就兄妹两个。

    “爹、爹去地里了。”大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家哥哥态度似乎有些不对劲儿,急切的语速慢慢弱了下去。

    “去叫爹了没?”狗剩一边慢慢的往外走,一边继续问道。

    “没!”大草低着头小声说道。

    狗剩看了大草一眼,心里虽料定必没有什么大事,还是决定等弄清楚事情后再跟大草掰开了说。

    狗剩到的时候,李大花和另一个妇人已经被邻居们拉开了。

    那妇人是李大花隔壁的隔壁,夫家姓罗,屯子里都称呼罗大娘,两家原本住得近,关系倒也融洽。

    罗大娘看到大草带着狗剩过来,原本怒气冲冲的样子不自觉的就收敛了些,往后退了两步。

    “娘,怎么回事?”狗剩先大叔大婶的打了一圈招呼才问道。

    李大花脸上就也有讪讪的。

    这个大儿子打小就主意大,以前家里忙着吃饱穿暖还不大明显,日子好过了,他人也大了,连他老子轻易都驳不得他,顶顶关键的事,他一向明理,否则一大家子老的小的也不会都听他话了。

    “没什么哩,你怎么回来了?”李大花非常明显的转移了话题。

    大草动了动脚,手不自觉的开始搓衣角。

    原不过是极其小的事,刘打铁这些年在狗神的帮扶下也置下了三四十亩,柱头和鸡蛋都在山上帮忙,家里劳动力少,春播秋收的时候少不得请短工帮几日忙,这一季的冬粮都收回来后,家家户户都要晒粮食,自家只能先堆着,李大花看隔壁两边都晒好了,又跟罗大叔说好了前日把他家门口的空地一起拿来晒自家的粮食,罗大叔当小事并没有回去说,今儿一大早罗大婶却想起家里还有一点儿陈粮要晒一晒好拖去卖,刘打铁一早把粮食都搬了出来,因少了一块地便晒不大够了,只能铺的厚厚的。

    不过这样一件琐事,已经过了几天,谁都没放在心上,不晓得李大花今儿说什么想起了这个,跟人抱怨人不守信用,说好的事都要变卦,既是说起来,这些年下来多少都有些磨蹭,屯子里人因山官和狗剩对李大花多有奉承,只管迎合,李大花就越说越起劲儿,唾沫横飞的数落起了罗大婶一家子。

    这话恰好叫人听见了,可不就是一阵口舌,看样子估计还准备动全武行的。

    刘打铁不许家里人明着去拿狗剩的东西,狗剩每每给弟弟妹妹们带点心,从镇上回来分一点儿好吃的孝敬爹娘却还是接的,大草小草手里有了稀罕零食,屯子里小孩子可不都攀围着,这事儿立即就有小孩子去告了大草。

    “我们两家原就关系好,一直都有人情往来,你们若是发达了瞧不上我们这穷邻居,直说便是,我们只当普通同屯子里人,日子也不是不能过,何必如此……”罗大婶晓的狗剩并不是不讲理的,有些愤愤的说道。

    李大花哪里有这个意思,却又不肯服软,只梗着脖子站在一旁。

    “婶子,瞧您说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娘这张嘴呢,万是没有这个意思的,前儿那本就不是什么事,哪就到了那地步……”狗剩笑着说道。

    旁边的人也七嘴八舌的帮忙劝,几十年的老邻居呢,怎么会几句口舌就断了……

    “娘,人家愿意借你用是人家好心,不借也没什么,我们两家这样厚的老交情了,还一直好的没办法,您在外头说什么呢!”狗剩扶着李大花往回去,低声劝道。

    忙了几天,前儿李大花又帮刘打铁抬了一下包,人就有些发软,刚才闹了一通,更是连路都有些走不动了。

    “不过话赶话,说到了,别人都在说,我就插了几句。”李大花悻悻的说道。

    “我们两家关系好,就是别人都说,您也别说啊。”狗剩叮嘱道。

    李大花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应下了。

    狗剩和大草两人一起把李大花扶到炕上,又冲了一碗红糖水给人喝下去,李大花脸色才好了些。

    身体差,李大花今年才三十六岁就绝了经,狗剩才敢给李大花开红糖补身子。

    “您躺会儿,我就在外头,有事叫我。”

    胃里暖和了,困劲儿就上了,李大花拉了拉被子合上了眼睛。

    狗剩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菜园子里慢悠悠的把菜根附近的杂草锄掉。

    “哥……”大草小声叫道。

    狗剩估摸着对一向老实的大草来说,这么长时间也够了,才面无表情的开口,“还没明白,是不是?”

    李大花身体变差后,原就不勤快的人越发的疲怠了,刘打铁原就是个粗人,只知道种地,家里一应事务很少沾手,屋里和厨房家务现在都是大草和小草两个小姑娘接了手,以前葱葱郁郁的菜园子就有些不像样子了,当季的菜蔬并没有种齐整,长得稀稀拉拉的,还生了不少杂草,这在以前家里人是绝对不能容忍的,院子里的这点儿菜园子可是一家人一年到头的嚼头!

    大草怯怯的点了点头。

    “你觉得大哥是什么?”狗剩将铲出来的一把草摊在边上问道。

    “大哥、大哥就是大哥啊!”大草从眼角瞄着狗剩说道。

    狗剩微微摇了摇头,屯子里出了大荣、鸭蛋和李青远这几个心似比干的人已经是奇迹了,却不可能人人都那么通透。

    “不论出了什么事都有大哥在呢,是不是?”

    大草条件反射般的点了点头。

    狗剩自然不是不愿意帮助自家血亲,只惹得家里人以为有了依靠便能为所欲为或者事事都想着靠别人。

    “柱头哥哥也住在那边,为什么你没想叫他呢?”

    于这事,狗剩不好直说,只能慢慢引导着。

    大草微微张着嘴看着狗剩,面上现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呆愣相,显见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今年几岁了?”

    “十三呢。”大草喏喏的答道。

    “屯子里你好多小姐妹十四五岁就去了别人家,你若是不知点儿事,将来可怎么办?”狗剩轻叹道,“遇到点儿小事就慌慌张张,被人一撩-拨就往山上跑,娘跟屯子里婶子们闹小矛盾,以前还少了不成,我们是怎么过得日子……”

    ……

    时光匆匆。

    大草这样偶尔左了性子的,不过是小事,狗剩教过就罢了,怕是连当事人都么怎么放在心上,仿佛转眼还青幽的山头就飞舞起了无数或黄或灰的蝴蝶。

    山脚下两进的院子那扇红木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只半旧的藏青色薄棉靴跨出高高的门槛,浅灰色的底-裤在深蓝色的长袍下摆里面若隐若现,斜襟的对扣,浑身上下的暗色更衬的露出来的脖颈白-皙细嫩。

    “爷,您要出门?我去给您套马车?”

    门房的李伯吸着鼻涕,两手缩着小跑过来,谄媚的笑着连声问道。

    李伯年纪大了,天一冷就有些迟钝,好几次叫门都叫不开,因而最近格外殷勤些。

    “不了,我出去走走。”狗剩温和的说道。

    天冷起来,李大花就又开始下不了炕,好在与柱头的亲事已经有了眉目,下过定送了聘礼,只等开春回暖后把人接进门。

    定的是李大华娘家屯子的一个姑娘,家里只有一个寡母,下面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因这姑娘大了最大的弟弟四岁,从小就是顶大人用的,能干不说,最重要的是一家子都明理的,不过因少了当家人,年年自然没有结余。

    狗剩跟几个舅舅舅妈并表弟表妹都打听了,又在上清屯住了一阵子才彻底放下心来。

    柱头是看着长大的,品行没得说,鸡蛋是个那样的情况,将来少不得靠兄弟子侄帮扶,若柱头媳妇不是个忠厚的,怕是不成。

    二儿子先前都住在山上,要娶媳妇儿自然得把屋子再扩一扩。

    狗剩到的时候,刘打铁已经带着雇的几个砖瓦匠、木匠忙开了。

    “去东间坐,你-娘在那边,升了有火盆子,这边灰大,别靠过来!”刘打铁远远的就交代起来。

    “爹,您悠着些,若要赶工,宁愿多请两个工。”狗剩喊道。

    “今儿搁梁,要人搭把手哩!”刘打铁解释道。

    狗剩应了,这才进了东间。

    一掀开厚厚的棉门帘,一股热浪就扑了过来,带着刺鼻的烟味儿。

    “我不是给您送了一筐好炭吗,怎么不用?”狗剩微微皱起眉头问道。

    “再用,晚上睡觉就点一盆子,早上才刚换了几块自己烧的木炭,你若觉得呛人,把门帘撑开一会儿就是。”李大花一边腿上盖着一件旧褂子,正“砰砰”的切着白萝卜。

    家里请的几个工匠是要管一顿中饭的,先前泡的的酸菜等就有些不够了。

    狗剩等鼻子适应了,就把门帘放了下来,省的李大花身体受不住,一边在炭盆子里找烧花生吃,一边跟李大花有一搭没一搭的拉家常。

    “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城哩?”

    “再过两日,大荣哥说会给我们捎信过来。”狗剩应道。

    李大花也就不多问了,“你少吃些烧花生,小心嘴上起泡!”

    狗剩应了一声,拍拍手。

    “你没事,左右喜欢看书,不如再多看些,考个功名在身是正经,都说男人啊……”

    天朝规矩,去了别人家的男人是不能为官的,功名却又能加身,不论怎么论起来,这世道还是男子比女子便利些。

    “娘!”狗剩稍稍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家里还有账本子没看完,我先回去了!”

    “臭小子,半点儿听不得劝!”李大花在屋里嘀咕了一句。

    说来家里不过借了山官一个军户的名头,一年省了些税银,若真论起来,家里大半的产业却都是狗剩置打理的,又悉心养育了两个弟妹,单这两条,狗剩在家里的地位就是无法撼动的,只老人总是想得多些……

    关于山官,今儿李大花问了,狗剩也思量着这几日就可以往嘉兴城去了,毕竟要收拾屋子不说,还要添置家具等。

    离了刘打铁那边,狗剩并不急着回家,因天气好,想着前两天屯子里有几户人家是在自己这里开的药,遂打算转过去看看。

    这两年狗剩除了最头的几本医书,手里有了银钱后,使了些在药堂里,打通了几个管事的,又舍了几样珍贵的药草与坐堂大夫,每每去镇上的时候便能在药堂里坐会儿,观摩坐堂的几个大夫看诊,虽不许开口,学到多少全凭自己,有了药理打底,几年下来,不敢说有多高明,平日里常见的症状,狗剩是敢直接开方子的。

    有一户还在屯子的最边处,狗剩一路做着腹式呼吸小跑了过去,等到了路口,额头上已经开始冒热气了。

    狗剩停了下来。

    路口,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高大的那个微微驼着背,两只手交叠在胸前缩在袖子里,走路的样子微微有些簸,左腿仿佛有些使不上力,被拖着;小的那个低着头,小跑着跟在后面,走路的样子看着也怪的很,就像鞋子里进了几粒石子一般,没落一次脚身子都在晃悠。

    两人都蓬头垢面的,头发胡乱的用布条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也不知多久没洗了,一缕一缕的纠结的在一起,老远就能看到头顶上的油光,身上的棉衣倒没见到补丁,却脏得看不出本色,走近了可以发现两人鞋上满是黄泥,最近明明都是好天气,不知道是走了多少路!

    狗剩的心“嘣嘣”直跳,也许是刚刚跑的有点儿快了,盯着越来越近的两人,狗剩嘴唇动了动,竟半晌没能发出声音。

    “……山、山官!”

    声音异常的沙哑。

    前头的那男人抬起了头。

    棱角分明的国字脸,粗眉微微向鬓角扬起,眉间有三条明显的皱眉纹,笔挺的鼻梁侧边有一条淡淡的疤痕,颧骨微微的突起,脸颊上的咬肌绷得紧紧的,嘴唇便抿的有些薄了,身上穿着一件依稀还能看见原本是蓝色的大袍子,灰色的底-裤,半长的棉靴,肩上挂着一个不大的脏包裹,与走之前比,不过长高了些,瘦了不少,人也变得跟小时候一样有些阴沉了,相貌并没有多大变化。

    狗剩的视线在那人的棉靴上微微停顿了会儿,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回来怎么也没先带个消息,我们好去城里接你!”

    山官闷声“嗯”了一下。

    狗剩把视线移向后头跟上来的小孩子。

    “铁蛋,叫小爹。”

    狗剩面上的笑荣僵了一下,随机若无其事的半蹲下来,看着那小孩子笑道:“你叫铁蛋?走,我们回家!”

    铁蛋不知所措的看了山官一眼,却并没有向普通小娃娃一样躲闪或者发问。

    狗剩看一大一下疲惫的样子,干脆一把把人抱了起来,根本没在意这孩子浑身的尘土和满是泥巴的棉鞋蹭到了自己干净整齐的衣服上。

    “呀!”

    铁蛋急促的叫了一声,浑身僵硬的直着身子。

    “走累了吧?饿不饿?”狗剩连胜问道,不等小孩子回答,又冲山官问道,“怎么没雇辆车回来?这大冷天的,冻坏了怎么办?”

    山官没应话,只微微低着头往前猛走。

    便是有再大的事,也不好在路上刨根问底,人回来了,以后日子还长着……狗剩如是想着,便止了话头,只从腰上的小袋子里拿了颗糖出来塞到铁蛋的嘴里。

    铁蛋微微张着嘴,有些愣愣的看着狗剩。

    “含-着,是糖,好吃!”

    铁蛋才试探性的吸了吸,眼睛才有了几分小孩子般的亮晶晶……

    门房远远的看见狗剩领着两个人回来,赶紧迎了过去。

    “快去跟大小姐说,她大哥回来了!”

    李伯还没反应过来,他小孙子已经应了一声,撒开腿就往里跑。

    “这是我们去年把原来的院子扩建造了的,,又添了两房人帮忙洒扫,你刚回来,先泡个热水澡,吃点儿东西后,好好睡一觉,我再跟你细细地说……”狗剩带着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解释道。

    “嗯。”山官还是闷声应了个单音节。

    花伢得了消息,激动的跑到了前院。

    “大哥!”

    叫了一声,声音就有些哽咽了。

    花伢慌忙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你大哥一路奔波,身上不晓得带了几斤泥巴,先让你大哥休整休整是正经!”狗剩怕花伢因山官的阴沉伤心担忧,故意提醒道。

    “嘿,大哥,你瞧我,我这就去叫厨房烧水!”花伢应道。

    “熬一锅青菜粥,把酸菜准备两样。”狗剩交代道。

    “哎,晓得了!”花伢一边应着就往厨房快步走去,接着就传来叫人的声音。

    狗剩把人带到主卧室。

    “这是花伢这两年给你做的衣服,等一下好换……”

    又从鸡蛋那里找了一套小些的亵衣亵裤给铁蛋备着。

    “……怎么回来的这样突然?是有什么事吗?……我看你瘦了不少,身体怎么样……”

    狗剩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那人才应一两声,干脆就转而专心的哄小的说话。

    哄着铁蛋吃了几块好克化的点心,喝了一杯热热的蜂蜜水,铁蛋先时还有些僵硬的身体便慢慢放松下来。

    “小爹好!”铁蛋把糖粒顶到腮帮子边上,突然清脆的说了一句。

    狗剩眉眼向下弯了去,“为什么呢?”

    铁蛋看着个子大,又异常听话,先狗剩还以为有六七岁了,其实今年才刚四岁,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

    “爹不给吃的,自己裹席子到地下睡,不带我,还叫我喊山官叔叔做爹。”铁蛋口齿伶俐的说道。

    狗剩先是心里一惊,而后又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是山官同僚的遗孤了,随即就微微有些自责,叫小孩子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嗯,铁蛋也好,所以小爹以后会一直对铁蛋好!”

    铁蛋重重的点了点头。

    “嘭!”

    山官重重的把茶碗放了下来。

    铁蛋吓得肩膀一缩,怯怯的看着山官。

    狗剩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把人搂在怀里,“没事,你爹手抖了一下,没拿好茶碗,我们铁蛋就没有。”

    “嗯,以前我爹也经常拿不稳茶碗……”铁蛋明显松了口气,小声说道。

    “大哥,小哥,水烧好了!”花伢在外头喊道。

    狗剩压下心中的恼意,抱着铁蛋招呼山官去洗澡。

    花伢已经叫人把水抬到了澡房。

    分了内外两小间的澡房里热气腾腾的,洗澡的时候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冷,当初修院子的时候,狗剩特意花大价钱请人凿了大块大块平整的石头打的这间屋子,门口和窗户上都用厚厚的棉布帘挡着,热水在里面放一会温度就起来了。

    山官拉了中间的布帘在里面泡澡。

    这人走之前可没这一项,恨不得时时耍耍流氓,沾点儿便宜才好!

    狗剩脱了外袍,在外头帮铁蛋从头洗到了脚,洗了三大桶黑水,用棉布把小家伙头发包好后,叫花伢用毯子把人直接裹到了炕上。

    “要帮忙吗?”

    “谁他#妈让你进来的!”

    正扭着身子擦背的汉子慌忙蹲进大木桶里,猛地把手里的毛巾摔在浑浊的水面上。

    狗剩抬手抹去溅到脸上的水珠,走过去按住人头上的两个穴-道慢慢推柔,心平气和的说道,“我已经看见了,又怎么样?”

    山官僵着脖子没说话。

    狗剩因为帮铁蛋洗澡而变得暖烘烘的手顺着山关的脸颊慢慢往下揉-捏。

    看着还没发现,触摸之下脸颊上有好几处坑洼,都是陈年的旧伤疤。

    “我们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山官僵硬的身体才慢慢软了下来,任由狗剩帮忙搓了背,给仔细洗了两遍头,温热的水浇在头上,来回抓挠的指腹,大拇指在头上不轻不重的按-压……眼皮就越来越重,意识渐渐的远去……

    “嘘,睡着了!”狗剩抬起手指制止了花伢的问话,“帮我扶着把你大哥背去房间。”

    “哎。”花伢轻声应了,轻手轻脚的帮狗剩用一块大棉巾把山官湿漉漉的头发包好后,架着人让狗剩背起来。

    狗剩站起来后,微微打了个踉跄,看着瘦削的人比预料要重不少,身上硬-邦-邦的都是肌肉。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呢?”

    花伢看着狗剩把被子掖好,低声问道。

    狗剩摇了摇头,“明天去镇上送一封信,问问你们大荣哥。”

    “好,也带一封信给小九和大双小双弟弟,叫他们抽空请人收拾收拾院子……”花伢说着就有些兴奋起来。

    狗剩抬起食指在自己嘴唇上压了一下。

    花伢会意的把后面的话硬咽了下去。

    “这事等你大哥醒了再说,先去好好张罗张罗晚饭,做些好克化的东西,派人跟爹娘他们说一声,过几日等你大哥缓过来了,我们一起吃一餐饭,热闹热闹!”狗剩交代道,“我在这儿看会儿书,守着两人。”

    花伢自然是无不应的。

    狗剩把记得方子拿出来,对着医书细细的推敲,这事儿最消磨时间,以前一张方子就能去大半天!

    “啪!”

    狗剩心烦意乱的用力合上书,一时竟没顾上爱惜这平日里最精贵的东西。

    炕上原本熟睡的汉子猛地睁开眼睛,两道精光直直的朝声音发出来的地方射了过去,看到的却不是一片兵荒马乱起床穿衣的昏暗板房,耳边也没有一声比一声尖锐的集合号。

    那人看书一向背挺得直,这会儿大概又是有半个时辰了,合了书正朝窗外远眺,打小那人就数不清的讲究,冬日里再冷也要一旬洗两次澡;夏日里又从不肯跟屯子里的小子们一起去河里洗澡,再热也要烧了热水兑着在家里洗;小时候日子苦,这人只要一转身就能想出改善日子的法子;看书几刻钟就一定要休息会儿,有时候太投入忘了还会懊恼不以……这样慢慢想着,眼前就又慢慢模糊起来。

    狗剩想着自己的心事,完全没有觉察到身后的人竟因合书的那点儿声响就醒了一次。

    两人睡到了下午,狗剩怕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扰了生物钟,硬把两人叫起来。

    山官还好,洗漱后就精神抖擞的自己屋前屋后的转悠。

    狗剩帮铁蛋穿好了衣服,小孩子眼睛还没睁开,等用热帕子给擦了两遍脸后才算清醒过来。

    等狗剩与一大一小把新院子都看了一遍,顺便叫两房小人认了人,日头就落到了西边。

    傍晚,客厅里。

    圆桌上摆着七八盘烂软养生的菜式,花伢还是很花了一番心思准备晚饭。

    平日里,狗剩固然从不肯在吃食上委屈,却也并不一味讲究,不拘什么,平日里爱吃的荤素汤的搭配着来,只一条不论几个人吃饭,都是要圆桌摆开来吃的,现在正好省了主次。

    “先喝点儿汤暖暖胃。”狗剩给盛了大半碗汤招呼道。

    汤是白萝卜排骨汤,炖了整整一下下午,除了两片厚姜和一点点儿盐,什么都没放,原汁原味的排骨萝卜味,肉炖的酥烂,白萝卜变得透明,几乎化在了汤里,汤勺轻轻一碰就断了。

    今儿花伢血亲大哥回来,小姑娘才没讲究,一并在圆桌上做了,给铁蛋盛了一晚饭,泡上骨头汤让小家伙自己端着吃。

    山官扫了一眼桌上不足十个的“清汤寡水”,本就一直阴阴沉沉的脸色就更可拍了。

    铁蛋敏感的觉察到了不对劲儿,端着碗一边用力往嘴里塞,一边尽量缩着身子,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一般。

    狗剩端着汤碗,半晌都没人接过去。

    花伢也停了给铁蛋夹菜,惊疑的看向山官。

    “有什么事,等吃过饭再说,若你觉得不合胃口,先将就着用一点儿,我再与你做宵夜。”狗剩放下排骨汤,平静的说道。

    山官的不对劲儿,任谁都看得出来,狗剩联系人身上的伤疤和略微有些跛的右脚等,想了一个下午,隐约已经猜了个大概。

    便是社会高速发展的那个时候心理学仍然是一门接受度不高的学科,更遑论应用,这里怕是更闻所未闻。火枪这样的新式杀伤武器,依着这里的技术水平,不晓得要填多少人命进去才能有些进展,嘉兴城当初去的百人,回来的不过二十几人,这其中大半还缺了胳膊或少了腿,如此竟有十之七八的人都把命留在了京城,整个天朝各地大大小小就是个城郭,好几千人都编在一个营里,一年三百六十天,三年下来几乎每天都有同吃同住的人或是血肉模糊的死在眼前,或是在痛苦中苦苦挣扎,幸运的能留住一口气,运气不好的只能在受尽折磨后离开人世,不论你多健壮的汉子,心理都该出问题的,更何况,他自己可能也不止一次在死亡线上挣扎过……

    狗剩只一直平和的看着山官,并不多说话。

    “大哥!”花伢受不住的小声叫了一声。

    山官嘴唇动了动,拉开椅子坐在狗剩旁边,一口将碗里的汤喝尽。

    花伢赶紧站起来帮忙盛了一碗饭。

    一顿饭吃得大家都闷了一口气。

    陈大娘带着小丫头把碗筷走收拾了,花伢机灵的带铁蛋去洗手洗脸。

    狗剩给山官沏了一壶安神茶,递到人手里,看着山官喝了两口才开口,“现在到家了,你若是心里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们大家伙才好知道。”

    山官抬起头看向狗剩,突然就道,“我腿跛了,右手也废了……”

    狗剩大小也算个大夫,这半天还有什么看不出来,闻言,上前握住山官的右手仔细揉*捏起来。

    不论春夏秋冬这人的手总是干燥温热的,因为劳作手掌和指腹上有几个硬硬的茧子,家里情况稍微好点儿后,小姑娘们都没想到,这人就买了一盒膏脂回来,到了冬日不仅涂脸上,手上身上都要涂,惹得他老子娘见天“败家子”的骂……山官嘴角闪过一丝柔和。

    “会疼吗?”狗剩在几个关节和穴*道上来回按*压着问道。

    “不。”

    “阴雨天会酸疼?”狗剩继续问道。

    “不大明显。”山官应道。

    狗剩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来回在山官右手臂、手腕、手掌上捏了好几次,确定骨头并没有受伤,却不知为何手腕、手指都异常的僵硬……

    “咕叽!”

    晚饭的时候,山官看桌上就几盘清汤,只当家里人不待见自己,又确实不合胃口,不大的一碗饭下了肚就再没动筷子,中午洗过澡后不过用了一晚菜粥,肚子里连十分之一都没填上,还不饿的“咕咕”叫。

    “我去给你煮碗面片汤。”

    狗剩沉思了会儿,心里已经有了底,松开山官的手掌说道。

    掌心一离开那人的手,凉气就侵了上来,山官悄悄握拳,企图把那一抹余温捏在掌心里。

    厨房里有做馒头剩下的揉好的白面,狗剩取了一团,烧开排骨汤后,削了整整半锅下去,打了两个鸡蛋,又放了一把青菜,等面片煮好后,起锅前加一大勺油炸辣子并几颗葱花。

    山官抱着汤盆狼吞虎咽,“嚯嚯”的吸面声一声接一声,面片飞块的减少。

    狗剩把泡菜拿了几样出来,装在一个碟子里,滴上几滴香油,就是哪儿也吃不到的美味。

    山官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辣的嘴唇都微微肿了起来,满足的打了个嗝,抬手就要去抹嘴。

    狗剩已经先一步把热帕子按了上去,等人吃饱喝足了才开口。

    “晚饭你吓着花伢了。”

    山官没应话。

    狗剩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特意叮嘱了花伢准备些清淡的吃食,你妹妹很花了些功夫才烧了那一桌子菜。”

    “睡了。”

    山官突然说了一句,就起身回了房间。

    狗剩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慢慢来了。

    一个人睡了几年,炕上多了一个人,狗剩原以为会需要点儿时间适应,没想到上炕就自然的躺在了里面,动作间半点儿磕碰都没有。

    山官仰躺在外面,熄了烛火。

    两人中间隔着老宽的一条间距,狗剩却分明的觉得一股股热气逼过来,那是血气方刚的男人特有的气息。

    狗剩并不是一个禁欲主义者,身体也没有任何问题,这几年自然也有需求,只山官走之前两人破了禁果,尽情的享受了鱼*水之欢,那滋味又岂是自帮自助能比拟的……

    狗剩正胡乱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身边的人忽然翻了个身,面朝自己,呼吸间带起的气流拂过脸颊,一种异样的感觉迅速蔓延开来。

    经过特训的士兵于周遭的环境的一向敏锐,山官很快觉察到了身边人的变化,一直仿佛有一团阴云压着的心忽而一动,故意抬起胳膊压了过去。

    热量透过两层亵衣仍然迅速的传到了肌肤上,狗剩只觉得浑身都被这热量过了一遍,一动不敢动。

    听着身边的人呼吸越来越急促,山官却又犹豫了,迟迟没有进一步。

    狗剩等了会儿,才意识到这个山官已经有些不一样了,果断自己凑了过去,用胳膊搂住人的脖子,“你想不想?”

    山官身体僵硬了一下,到很快就放松下来,因为狗剩抬起膝盖正不轻不重的蹭着自己身下某个最重要的器官。

    “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嗯?”

    狗剩继续问道,最后一个字故意微微向上+翘了去。

    上一世最后的时光过的那样肮脏凄惨,这一世,日子过好了以后,狗剩就非常讲究,这里没有牙膏,只有软+毛木手柄的小刷子沾了青盐用,刷牙没问题,口气却没办法靠这个解决了,狗剩便自己采了几样药材熬了,时不时觉得嘴里不舒服或吃了蒜子就嚼一粒,嘴里就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脸上手上有专门在脂粉店买的上好的膏子,到了冬天,还会准备一瓶连身上都擦一些,这点倒并不是人不像个汉子,只这里的冬季因为过于寒冷而极为干燥,似乎空气中的水分都被冻了起来,又没有多少蔬菜、更别说蔬菜,身上的皮肤甚至会干的皲裂,因而才需要擦体乳。

    狗剩一靠过来,山官就觉得喉咙发紧,在加上腿上的小动作,几乎立刻小兄弟就有了反应。

    感觉到这一点,狗剩满意的扯起了嘴角,因问了几句,人都没有反应,故意微微用力顶了一下。

    在黑暗中,山官的手准确无误的按住了狗剩的膝盖,阻止他再来一下。

    “我们是你什么人?如果你连我们都不肯说什么话,那还有什么法子?”狗剩凑到山官脸前,低声说道。

    山官呼吸越来越急促,虽然没有说话,却抬起胳膊抱住狗剩的脑袋,猛地亲了过去。

    暴烈的,杂乱的,无止境的……

    虽然,它只是一个生涩的吻。

    狗剩任由山官发泄一般的在自己双-唇上噬咬、碾压,等人动作放轻了后,才反客为主微微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在两人还连在一起的双-唇是上舔-了一下。

    即使前世到死都还是老处-男一个,在那样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有些经验是可以不通过实践获得的!

    这个小动作给了山官一个启示,如同又点燃了一座火山,山官猛地擒住那条调皮的小鱼,几乎没把它吞下去,又无师自通的知道了利用自己的舌头。

    这个吻一直让狗剩有了窒息感才停下来!

    “想,想你,想的快疯了!”山官用力的把人抱进怀里喃喃的说道。

    “我也是。”狗剩动了动发麻的嘴唇应道。

    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一对抬头的小兄弟已经互相打了招呼。

    片刻后,狗剩忍不住在山官身上蹭了起来。

    山官单手搂着人,另一只手向下移到翘挺的柔软处,轻轻重重的揉+捏。

    狗剩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臀+部也能这么敏感,“快点儿!”

    山官习惯性的往炕头柜子里摸去,在同样的位置摸+到了一个光滑冰凉的瓷瓶。

    “嗞——”

    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响起。

    狗剩暗暗吃惊。

    现在身上自然没有什么劣质的东西了,贴身穿的亵裤更是极好的料子,穿好几年都不会坏,布料结实耐磨舒服,请人一针一线细细缝出来的,竟被山官单手就扯成了两半。

    棉被由于两人的动作早就歪斜了,一股凉风打在狗剩没了遮挡的臀+部,却没有让那浑身的火热有半分消减。

    几年未见,从山官突然回来的不愉快和变化到狗剩的担忧,好像一座横在两人之间的大山,这一刻,两人都凶猛的扑向或搂着对方,两具火热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某些东西就在两人身心相连的时刻崩塌。

    “我怕,我怕……狗剩,狗剩……”

    伴随着“啪啪”的撞击声,山官不停的说着。

    “我知道、嗯、哈,我知道。”狗剩艰难的翻了个身,面对着山官抱着他的头努力连声应着。

    “他们都死了,呼,‘嘭——’,身体、身体、没了……”

    山官一边动着下+身,一边语无伦次的阐述。

    一滴,一滴,又一滴,温热的液体打在狗剩脸上。

    “啊——”

    山官叫了一声,微微蜷缩着身子倒在狗剩身上。

    狗剩把他的头抱在自己怀里,任由他尽情的发泄。

    胸口很快就有了一股濡~湿感。

    不知过了多久,山官才翻身躺在边上。

    狗剩忍着不适感,把被子拉过来,给两人盖好。

    “对不起。”

    伴随着那人的低音,从两人靠着的胳膊处传来微微的振动感。

    “我都知道,你遭罪了。”狗剩侧过身,贴在山官身上说道,“以后我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嗯!”

    好大一会儿后,山官才轻轻应了一声。

    “我去倒一盆热水来……”

    “我去!”山官坐起来说道。

    “你还不熟,柜子里有干净床垫和棉被,给换上。”

    说着,狗剩就翻身下了炕。

    两人擦洗后,躺在干净清爽的棉被里,都呼了一口气。

    山官伸出手握着狗剩的手,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悠长平稳的呼吸声。

    铁蛋晚上跟花伢睡在一起,早晨狗剩起床的时候,两人已经起来了,看山官出来,都不停的偷眼去打量。

    狗剩冲两人笑着点了点头。

    花伢紧张的神色才放松了。

    吃过早饭,狗剩把专门为山官修的练武场只给他看。

    “你看看有什么缺的,平日里我们只在上面做做五禽戏之类的……”

    山官点点头,再没有了去京城前的油滑活泼,拿起一根靠在架子上的长棍,试了试手~感,一套棍法舞的虎虎生风。

    狗剩叫花伢准备了点心和热茶送过来,站在常边上观看。

    铁蛋穿着一件旧褂子看山官开始练武,自己走到角落里扎起了马步。

    山官舞出了一身热汗才停下来。

    铁蛋看山官的眼风扫过来,“哈”的一声打了半套拳。

    狗剩等山官指点完了铁蛋才把巾子递过去,“擦一擦汗,等一下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花伢帮忙收拾了东西,也准备一起过去。

    平日里,小姑娘是很少过去的,显见是为了帮忙带铁蛋,让两夫夫能有个相处的时候……

    ……

    作者有话要说:小黑屋自动排版的,亲们觉得有问题就提

    坑爹,不晓得为什么有两遍,晕死,后天把一章补在上面,亲们表捉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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