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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狼之船 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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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货舱中,一堆堆的麻包、木箱和圆桶被堆成一座座小山丘。为了防止货物滚落,水手们把一道道手腕粗细的棕榈缆绳横七竖八地绑在“山丘”上面。一个小小的黑影沿着货舱开在甲板上的通风口爬进来,这是麦娜。她的身材柔韧瘦小,可以很轻易地穿过通风口的铁栅栏。麦娜探头看看货舱里鸦雀无声的黑暗,然后从腰间解开一条腰带,那腰带其实是盘在腰间的绳索。绳索的一头是个金属活扣,麦娜把活扣钩在铁栅栏上,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顺着绳子溜下来。当她的小脚丫探到地板上时,一股扑鼻而来的辛辣硫磺气味也直扑进她的鼻腔里,呛得她忍不住要打喷嚏。麦娜急忙把脸埋进衣袖里,一连串的喷嚏接踵而来,在黑暗的货舱中这声音简直像炸雷。

    “是谁?”随着远远的一声吆喝,有脚步声飞快地传过来。麦娜扬手一拽把绳索从铁栏杆上收起下来,然后扯着固定货物的绳网轻快地攀上身边的货堆。当她踩上麻包顶端的时候,两个执勤的水手也提着提灯赶过来。他们俩在附近察看了一番,又用手里的提灯照了照身旁的货堆。

    “会不会是搞错了?”一个水手这样问自己的同伴,这时候从头顶的通风口出传来甲板上隐约的人语——是几个乘客在上面散步闲聊。

    另一个水手侧耳听听附近的动静后说:“可能是上面传下来的,他妈的害我们白跑一趟。”

    “还是回去看住那只山羊,可别让‘它’弄出什么花样来。”

    “放心,‘它’被拴的牢牢的,我们比牧羊犬更有办法。”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往回走,躲在暗处的麦娜暗想:哪会有人在船上养山羊,这两个家伙说得准是可怜的帕特里克没错!小姑娘躲在高高的货堆上,被那两个水手的笑声弄得浑身发抖——那不是一般跑船痞子们那种无耻加无赖的坏笑,而是一种充满兽性的狂笑,是杀手的嗜血之笑。这种笑声是如此的邪门,连这个自小混迹江湖的吉普赛女孩都感到头皮发麻。不管怎么样,我不能放着帕特里克不管。麦娜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遍,然后尾随那两个恶棍走进黑暗中。

    亚当的午餐是在厨房的上等餐室里吃的,虽然没有鱼子酱和鹅肝大馅饼之类的美味,但厨房里那位手脚麻利的大厨慷慨地端出来大盘的火腿,还有松菇烤鸡、鲭鱼汤和新烤的法式长棍面包,当那个挤眉弄眼的肖恩·凯瑞尔送上一瓶1838年份的诺曼底葡萄酒时,亚当不禁欢呼起来:“太丰盛了,难得在一条英国船上看到如此地道的法国菜!”

    “拿破仑曾对他手下的外交官们说过:‘请客菜要好!’”安东尼·普瓦都微微笑着举起杯说:“祝健康。”

    亚当也举起杯说:“就凭皇帝的这句话,他注定名垂青史。祝健康。”

    安东尼喝了一口酒后说道:“你是拿破仑党人?”

    “正确地说,我父亲崇拜皇帝。他还是位激进的革命派,六月革命时巴黎举行起义的消息传到美国后他差点就赶回去参加。”亚当一边用刀叉细细把食物切开一边说:“当时我看到他激动地打点行装要回国——可惜起义很快就失败了。”

    “哦,我可爱的法兰西,我可爱的高卢人!”安东尼轻叹着说到:“这馅饼很不错,对吧?”

    在货舱的角落里,帕特里克·约瑟夫双手高举着被手铐牢牢拴在一个大木箱旁边。他身上的衬衣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脸上也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当两个水手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低垂着头好像已经昏迷过去。

    “我的小羊羔想装死吗?”一个水手狞笑着抓起一根堵塞漏洞的粗短木棍狠敲帕特里克的脚踝骨,爱尔兰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痉挛抽搐成一团。他嘴里咒骂着:“该死的,王八蛋!”

    那个拿木棒的水手毫不在意地说:“可怜的迷途羔羊马上要被当成晚餐了,所以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就告诉我们吧。”

    另一个水手若有所思地说到:“现在大约是下午三点钟了吧?”

    “怎么,离狗头人变身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吧?”帕特里克忽然停止呻吟,插嘴说到:“到时候你们要表演叼骨头吗?”

    两个水手一言不发地靠近帕特里克,然后用雨点般的拳头将他打得口吐鲜血。

    麦娜在暗处看了不禁怒火中烧,她知道自己身单力薄不可能打得过那两个横暴的恶棍,于是她就悄悄爬上两个水手背后的货堆,那个货堆的顶端放着一大堆盛水用的空木桶,木桶被牢牢捆着。麦娜算计着自己把木桶推下去的话会不会砸中那两个家伙,她一边想着一边探头看看帕特里克——他好像抬头朝麦娜的位置看了一眼。他发觉我来救他了吗?麦娜又惊又喜的想着,不过她又想到自己身处在黑暗中,帕特里克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那两个水手丝毫也没发觉在暗处做手脚的麦娜,他们肆意嘲笑作弄自己看管的囚犯。却不想麦娜已经从短靴里抽出一把小刀,开始轻轻割断木桶上的绳索了。

    帕特里克忽然发出“噗!”的一声笑,那两个水手对他说:“你笑什么?”

    帕特里克一边左右摇晃着活动酸麻的四肢一边说:“我在回想一些好玩的事情。”

    “好玩的事情?你在回忆骷髅会的丑事吗?”一个水手调侃地说道:“那些神父和修女们的床帏丑事对吧,你反正也没机会再碰女人了,想也是白想!”

    “你们这些家伙知道什么,我刚才想到的跟本不是这个。”

    “那你在想什么?”水手拎起一根木棒来说:“要是你又打算在嘴里冒犯大爷的话,要你生不如死!”

    另一个水手半是威胁半是挑唆地说:“反正他一会就得死,不如我们先把他的四肢都打断来过过瘾吧。”

    帕特里克·约瑟夫不理水手们的威胁,自顾自的说起来:“那是我在密西西比河上跑江湖的事情,那时候我在一条轮渡上当修理工外带表演魔术,靠一点微薄的薪水和乘客的赏钱过日子。”

    “哦,你是说你也跑过船?”拿木棍的水手插嘴说道:“你在编故事吧?谁都知道爱尔兰人的财产就是屁股和奶,你说自己在密西西比河上卖屁股我还相信,哈哈哈!”

    爱尔兰人仍自顾自地讲述:“那时候轮渡船长养了只鹦鹉,那只扁毛畜牲很滑头,它会讲几句英语,每次我在甲板上表演魔术的时候它就绕着我飞来飞去,时间一长竟把我的几套戏法都看破了。于是这个混蛋鹦鹉就在我表演的时候拆台,每次我表演个花活它就大叫‘哈哈,在他的袖子里!’或是‘哈哈,他把东西调包了!’之类的。乘客们当然觉得好笑,我可一点也不觉得,因为这样一来乘客们就不会给我钱了。因为这只死鸟是船长的,我当然也不敢把它怎么样。后来那条船在河上出事沉掉了,船上的人都掉进水里,我抓了块木板在水里飘着,那只鹦鹉也飞到木板上,盯着我使劲看,最后它说——”说到这里帕特里克忽然把话停住,那两个水手都催促说:“最后怎么了?”

    帕特里克把关子卖足之后才接着说道:“最后鹦鹉对我说:‘好吧,我认输了,你到底把船变到哪里去了?’”

    两个水手捧腹大笑,冷不防帕特里克一跃而起一脚踢中拿着木棒水手的下阴,那家伙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另一个水手反应很快,他闪过爱尔兰人的扫堂腿,一拳打中帕特里克的右肩将他击倒在木箱上,紧接着那水手又疾步上前对着帕特里克的脑袋就是一脚。帕特里克连忙就地滚开,他刚才挨的揍让他浑身剧痛行动迟缓,那水手一脚踢得力道极为凶狠,竟将木箱踢出一个大洞来。帕特里克趁水手的脚被木箱破洞卡住的机会爬起来,他看准空当就一脚踢中对手后腰,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纹丝不动,帕特里克觉得自己的脚好像踢到一块铁板一般。水手一把抓住帕特里克的脚腕气喘吁吁地说:“你这该死的臭虫,垂死挣扎该结束了。”帕特里克连连挣扎,可是挣脱不开。这时水手又问他:“你是怎么挣开镣铐的?”

    爱尔兰人轻蔑地笑笑说:“你们忘了搜搜我的头发,一根细铁丝就足以捅开这些生铁疙瘩了。”

    “说得好,下次再抓到你的同伙时我会注意。”水手说完后猛地将帕特里克的脚往自己怀里一带,右手就势卡住帕特里克的喉咙说:“爱尔兰人,你真该留在家乡种土豆。现在说再见吧,小可怜!”

    忽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击中水手的后脑勺,那水手两眼向上一翻然后软绵绵地瘫在地上。帕特里克连忙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这时他本能地向上看去,却看见有黑乎乎的一片东西砸下来。当爱尔兰人丧失知觉之前,他在迷离中仿佛听见故乡的风在呼唤他……

    喊他的不是故乡的风而是麦娜,她在割断绳索取下一个木桶的时候正逢水手要卡断帕特里克喉咙的危急关头,于是这个吉普赛女孩不顾一切地把木桶掷下去打昏了凶手。可是就在这时,整捆摞在货堆上的水桶都因为绳索松脱而随着船身的摇摆而滚落下去。麦娜急着提醒帕特里克跳开,可是木桶比她的警告跑的更快,一大堆木桶将地板上的三个人都砸倒了。

    麦娜捂着眼睛不敢看下面的情景,深怕那种头破血流的场面把自己吓晕。她等自己的心跳得不那么激烈了的时候悄悄探头朝下面看——货堆下面横七竖八的摞着一大堆木桶,一共有六条腿从木桶底下伸出来。麦娜急急忙忙的从货堆上爬下来,她从靴子上认出了帕特里克,于是就使出吃奶的劲来把他从木桶底下拖出来。麦娜看到帕特里克头上流着血,以为他死了,就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哎呦……”爱尔兰人低声的呻吟让麦娜燃起了希望,她捧起帕特里克的脸轻声呼唤他,然后又使劲打他的耳光。终于帕特里克睁开眼睛说:“别再打了,再打我就真死了……”

    “太好啦!我来救你了,帕夏(帕特里克爱称)。”麦娜高兴地抱着爱尔兰人的头颅不放,爱尔兰人瞅了半天才认出她来:“麦娜,是你啊。我还以为刚才山崩地裂了。”

    麦娜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用水桶砸晕那个打你的坏蛋,可是一用劲把一大堆水桶都弄得砸下来了。帕夏,你别担心,我认识了一个医生,他会给你看病包扎的。”

    “还有个医生?你刚才如果砸地再‘准’一些的话,我也就不用再去麻烦医生了。”帕特里克头晕眼花的爬起来说:“你一个人来的?”

    “是啊。”

    “小姑娘,你可惹下大麻烦了!”帕特里克自己用块手帕把头上的伤口包起来,然后用手搂着麦娜的脖子亲亲她的额头说:“不过多亏你来救我,我的天使。”

    麦娜被帕特里克的举动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她红着脸说:“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帕夏。”

    “当然,”帕特里克一边捡起刚才水手打他脚踝骨的木棍一边说:“我怎么会去杀害自己的兄弟呢?”

    “兄弟?”麦娜诧异地说:“你是说你是那个罗伯特先生的兄弟吗?”

    “和你所理解的不一样,我们不是一个娘胎里生的,可是我们是一起做大事的朋友,就像你和你的那些大篷车上的朋友一样。”

    帕特里克给那两个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水手们每人头上一棍子,将他们打昏过去。他把从水手们身上搜出来的匕首递给麦娜说:“快去割几根绳子来,我要把这两个家伙捆起来。”

    “你刚才那么狠地打他俩的头,我担心你真弄出人命官司来。”麦娜一边找分赴去做一边心有余悸的絮叨。

    “别担心,你真正应该担心的是那两棍子不够狠才对——他们可比你想象中结实得多!”

    麦娜帮助帕特里克把两个昏迷的恶棍捆得结结实实的,她抱怨着说:“你知道吗?我刚才偷偷溜进来的时候差点被硫磺味道熏晕了。他们干嘛弄这些东西来防潮啊?”

    “我从刚被拖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我觉得它们不是用来防潮的……”帕特里克一边说着一边举着提灯在四周走了一圈,他回来时用嘴叼着提灯把,双手里抱着一桶什么东西。他走到麦娜面前把桶子放下,麦娜看到这个发出强烈硫磺味道的木桶上用沥青封着口,桶身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商标。帕特里克问她:“你识字吗?”

    麦娜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蹲下身子去看着桶上的文字,嘴里费劲地念着:“我认得这个字——黑色,还有这个……”

    帕特里克打断她的话说:“好姑娘,作为一个吉普赛人也是认字越多越好!这些字写的是:皇家兵工厂监制,肯特郡谢尔曼兄弟公司出品:谢尔曼牌黑色炸药。”

    “炸,炸药?”

    “对,它们在这里被摆得满地都是。”

    “是谁放的啊?”麦娜有些害怕地问:“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我也猜不出来。”帕特里克的眼睛转来转去地说:“现在我们来找找能溜出去的路。”

    “看到你胃口这么好我很开心。”安东尼·普瓦都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对亚当说:“你应该再尝尝这些蛋糕……”

    “啊,谢谢。我已经吃不下去了,很抱歉,刚才我吃起东西来像头熊。”亚当心满意足的坐在椅子上,他一边往咖啡杯里放糖一边暗自琢磨着:水手长请客的目的应该不是单纯的出于同胞情谊,如果是为了堵住我替爱尔兰人求情的嘴的话(事实上,亚当自己感觉的确被人家用午餐堵住嘴了)也太夸张了,他只要碰碰嘴唇就能把我打发回去了……亚当一边在心里乱想着一边看着窗外的海景,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海面上的云也越来越厚,越来越低。海风把一阵阵浓重的湿气吹进船舱里,海浪也将船推得起伏不已。忽然一股大浪涌过来,将亚当面前的咖啡晃得溅出来,肖恩·凯瑞尔很有眼色地赶过来用一块抹布擦掉桌上的咖啡。亚当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问道:“肖恩,你平时喜欢玩刀吗?”

    肖恩似乎被这个问题弄得迷糊了,他答道:“先生,如果你指的是削土豆皮的小刀或者是剃骨头的砍刀的话,那是我每天都要玩好几个小时的。”

    “不,我指的是你是不是喜欢用水手刀之类的锋利匕首。”

    肖恩听到这话后略微怔了怔,然后说道:“您说的对,有哪个水手不会玩刀呢?”说完后,肖恩退下去继续拖自己的地板。

    “巴索先生,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个苏格兰人喜欢玩刀的?”安东尼很感兴趣地问亚当。

    亚当微微一笑答道:“水手长,请叫我亚当吧。”

    “你也可以叫我安东尼,虽然我比你大一些,可是我不在乎,哈哈。”安东尼回了一句后接着说:“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亚当。”

    “看表情和手指。肖恩在接近人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呈现出紧张来,这是惯用短刀的人的本能反应。虽然他竭力摆出一幅温和快活的样子,但他的眼睛漏了陷。还有他的手指细长而且非常灵活,这是常摆弄小型刀具或者是精密仪器的人才会有的特征。刚才我在与他握手时发现他的手劲相当大,简直能捏碎核桃。把以上这两点加起来之后我得出结论:肖恩不是个经常动手术的骨科医生就是个惯常用刀的肉搏高手。”

    “好厉害的眼力!”安东尼失口赞叹道:“你简直可以做个神探了。告诉我,你是怎么练就这么敏锐的观察手段的?”

    亚当有些得意地说道:“其实我是从一个大学同学那里学来的:我的同寝室朋友叫约瑟夫·贝尔,他是个苏格兰人。在刚入学的时候他就创造了自己的独特理论——为了使学习的过程生动有趣,学生们应该练习通过观察人的外貌特征来判断一个人是个左撇子修鞋匠还是个由高原兵团退役的中士,通过这种观察术可以对病人进行精确的观察和逻辑推理,以便在临床诊断的时候可以做出必要的判断。”

    “真是了不起的人,这位贝尔先生现在正在做医生吗?”

    “是的,准确的说约瑟夫现在已经留校任教了,你知道医学院的讲师和教授都会同时在医院任职的。”

    “我有种预感,这位贝尔先生有朝一日会教导出一位天才侦探的。”安东尼笑眯眯地说完这句话,然后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当他放下杯子时忽然对亚当说:“告诉我,孩子,你能从我的举止中看出些什么吗?”

    亚当沉默了一阵说道:“恐怕需要我的朋友来才能准确的指出些什么来,毕竟我只从他那里学来了一些皮毛而已。”安东尼无声地笑笑,亚当又琢磨了几分钟后说:“我毕竟见识还不够广,请问水手长你以前是不是做过骑兵?”

    安东尼好像被人刺了一针似的一下子跳起来,他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亚当,忽然又转而变得满脸警惕和敌意,这个中年汉子宽阔黝黑脸上的每一条皱纹和胡须都在微微抖动,就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老虎一样。他用充满威胁的口气说道:“说,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亚当极为尴尬,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得罪了这位水手长,竟把刚才融洽的谈话气氛破坏殆尽。一时间亚当心里又是窝囊又是窝火,恨不得干脆拂袖而去算了。不过最后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任何过错,于是他勉强压住怒气和傲气辩解道:“我并没有蓄意刺探你隐私的目的,我只是按照你的要求对你的体态特征作了一番小小的推测而已。我认为你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分了,先生。”

    水手长又继续狠狠看了亚当一眼,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把心里的情绪平息下来。最后经过一番快速地盘算,安东尼认定这个小伙子并不是在掌握了自己底细后来捉弄自己,也就是说他真是有特殊才华的那一类人!于是水手长再度和颜悦色地坐下来说:“请原谅我刚才的失态,要知道我当骑兵是很多年之前的往事了,那些战争的记忆实在是让我心里不好受。”

    亚当点点头表示自己对安东尼的谅解,他小心地问道:“请问你是不是参加了上次的巴黎起义?”

    安东尼看着他,嘴角慢慢泛起一丝苦笑:“不,孩子,比一八四八年的巴黎六月革命要早……早一些吧。”

    亚当有些惊讶地说:“难道是……你曾为皇上而战吗?”

    安东尼微微摇头说:“拿破仑,是个伟大的军事家。不过我曾效力的那场战争并不是由他领导的,不过同样也是决定法兰西了命运的大战。在战争中我亲眼看到长官是如何扭曲了人性,变得——疯狂!是啊,疯狂,最后每个人都变得面目全非,这样的生命充满痛苦,这就是命运啊……”

    亚当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插不上话,只好看着水手长一个人对往事大发感慨。可惜他完全不知道安东尼·普瓦都的历史,所以只好像个墙花般作“壁上观”。忽然安东尼停止了走动,他猛地转身问道:“你是从我的罗圈腿看出来的?”

    亚当点点头说:“的确是的,骑兵的罗圈腿是改不了的,即使不骑马很久了也能被看出来——只要用点心去观察就行。而且你的行事风格像个军人,因为你身上没有海员常见的散漫和放荡不羁。而且你的处事风格总是咄咄逼人,在军人中这是骑兵的典型风格,因为他们的宿命就是在平地上也要拿出居高临下的气势向敌人冲锋!让我奇怪的是,你右手手背上的旧伤疤应该不是枪伤,因为伤口较小所以也不像是被骑兵剑或马刀捅伤的——难道是刺刀?”

    安东尼抚摸着手上的伤疤说道:“你都猜错了,不过这不怪你。这是该死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留给我的纪念,是我为了一位伟大的女性所受的伤。”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水手长盯着自己的伤疤说到:“即使我犯了一千件罪,这个伤疤也会是我最后的救赎!如果以后有缘的话,我再告诉你我的故事吧。”安东尼忽然把话题一转说到:“亚当,你相信灵异现象吗?”

    “你是指麦斯迈尔(18世纪欧洲催眠术大师,是催眠疗法的首创者)推崇的那种催眠疗法?爱丁堡医学院的教授们认为这些都是巫术,不过在伦敦医学院的约翰·伊利欧森教授却曾在《柳叶刀》杂志上撰文讨论过一些催眠术在临床手术麻醉过程中的应用实例。要知道他是伦敦皇家医学会的外科手术协会主席,所以……”

    “不,不,不。”安东尼打断亚当的侃侃而谈说:“孩子,我说的是那种真正的……嗯,巫术之类的东西。”说完他紧盯着亚当,窥探着他的反应。

    “你是说……”亚当有些发窘,他认为水手长应该不是个热衷于扫把和黑猫之类传说的汉子,可是水手们都是很迷信的……他吞了一口唾液,然后有点讪讪地说道:“很抱歉,你的话在逻辑上有问题,现在已经不是中世纪的时代了,所以所谓巫术有怎么会有真正之说呢?”

    安东尼微微一笑,他把插在上衣口袋里的右手抽出来去扯下一小块面包来捏成一个小面团,然后再用手指把面团捏成一个略具头颅身躯和四肢形状的小人。他有些得意洋洋地介绍自己的作品:“巫术的常用小道具,是吧?”接着他把面人放在桌子上,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在面人上挪动。亚当看到小面人在桌子上微微颤动,他在心里想着:这是由于船在航行的缘故,再说还有海风的缘故,这点小伎俩对我没用的——就在这时小面人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亚当迅速把目光扫向桌下水手长的双腿,但显然这并不是他用腿撞击桌子造成的结果。这时候小面人继续跳动着,亚当的目光完全被小面人的动作所吸引,随着小面人动作越来越激烈,渐渐可以看出它是在按照某种舞步在跳动,这种舞步动作刚劲有力,举手投足都流露出隐隐的杀气。安东尼在亚当的目光中相继发觉了惊慌、恐惧、畏缩和迷茫,但渐渐地又有一种自信从那双黑色的瞳孔里弥漫出来,这种自信从惴惴不安的不确定到逐步肯定,再到甚至有些成竹在胸的得意洋洋。就在小面人舞动的这一分多钟里面,这个年轻人神情的变化倒使得自鸣得意的水手长惶惑起来。他猛地停住双手的动作,那个小面人也忽然被夺走了灵魂,如同僵尸一般立在桌面上。

    安东尼试探着问亚当:“你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亚当严肃地说道:“我相信我的眼睛没出毛病,这小人刚才是在跳舞,而且跳的是某种古典风格的舞蹈。现在我大概有点猜出这种‘巫术’的底细了——能不能请你把双手放在桌下呢?”

    安东尼有些无奈地把双手撤开,那个小面人便一头栽倒在桌子上。亚当猛地伸手把面人捏住,然后看着安东尼说:“为了证实我的猜测,请允许我破坏这个杰作。”安东尼知道自己输了,他苦笑着点点头。亚当用手指轻轻一搓,那面人走了形把里面的骨架露了出来——那是一小截铁丝。亚当举着铁丝对安东尼说:“我相信这就是它的‘灵魂’所在了,刚才你用手在口袋里掏出这截铁丝,然后把它握在手心里不让我看见。在你捏面人的时候顺势把铁丝捏进去,然后通过——我认为是你藏在袖子里的磁铁来控制小面人动作。”

    安东尼哈哈大笑,他告诉亚当说:“你真了不起,我的朋友。我的这招在海上使了多次还从没有人能看破呢。曾有一次一位意大利的红衣主教与我共进午餐,当我表演给他看的时候,他吓得面色如土,最后一下子从门口冲出去跳进了海里!哈哈哈……”水手长大笑几声后告诉亚当实话:“你说对了,这确实不是巫术,而是魔术。这是古代从波斯传过来的魔术手法,我事先告诉别人这时巫术就是为了先入为主地使他们的思维陷入这个圈套里。不过你的推断还有一个小失误,那就是把磁铁放在袖子里太容易露馅了,古代波斯的魔术师在表演的时候经常光着上身,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说到这里水手长拍拍自己的膝盖:“答案就在这里!我刚才偷偷把两块磁铁藏在这里了,双手的动作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表演的时候灵活地微微移动双膝才是诀窍所在!!”

    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从船尾处传过来,看来是关闭数日的锅炉又重新运转起来了。“沃尔夫”号的船身被蒸汽机震的微微颤动,船身两侧的巨大明轮也缓缓的转动起来。亚当看看舷窗外面的天空,现在天空中已经下起了小雨,看天色阴沉沉的似乎已经是接近黄昏了。他忽然想到那个爱尔兰人和那个吉普赛小姑娘麦娜,立刻在心里自责竟完全忘记了她的请求。如果这个让小姑娘闯祸被抓受罚的话,岂不是我因为贪吃而导致的恶果吗?于是他清清嗓子郑重地说:“当然,普瓦都先生。我想我有责任去为一个受冤枉的人做申辩。”

    水手长没有直接回答,一个水手走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水手长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仔细地看看他,然后说到:“刚才卡洛斯船长已经醒来,他命令打开蒸汽机驶离这片雨云,看来今晚大家可以一起赏月乘凉了。如果你坚持去见他的话我就带你去吧——告诉你,跟陌生人打交道时留点心好。你的好心肠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如果你为了交这种学费而吃大亏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亚当有点发懵,他明白水手长的话字字都是警告,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在此刻,他也只能点点头而已。

    帕特里克和麦娜在昏黄的提灯照耀下在漆黑的货舱中摸索前进,帕特里克无法像麦娜一样从通风口的铁栅栏缝隙里钻出去,所以他俩避开有人看守的货舱与甲板之间的主通道,试图找到一个其他出口逃出去。

    “帕夏,你肯定还有其他出口?”麦娜跟在帕特里克身后担心地说:“万一那两个家伙醒过来会挣开绳子吧?”

    “一般来说这种船会保留一个紧急出口,应该就在船舷两侧的位置上。”帕特里克一边回答一边用手在面前的舱壁上轻轻敲击,他察觉到眼前的舱壁好像比较薄。“你听,这后面好像是空的,可是这里却没有门。”

    麦娜也用手轻轻敲了敲,然后猜测着说:“这后面就是大海吧?”

    “不可能,我的小姑娘,你在黑暗中弄错方向了,这个位置是靠近船尾的位置,这背后应该是锅炉房。你刚才感觉到锅炉房已经开动蒸汽锅炉了吧?可是你把耳朵贴在舱壁上听听,墙那边很安静,并不像是有个锅炉房的样子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思索着一个问题,接着他又提着提灯匆匆走进黑暗中,只剩麦娜在墙边提心吊胆。不一会帕特里克走回来说:“我刚才用步子大致丈量了一下,这个货舱的长度明显比正常的三桅大帆船要短一些,算起来足足短了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这条船上有个藏起来的地方?”

    “说的对,小姑娘。看来我们在寻找的秘密就在这道墙的后面。”帕特里克看着面前的舱壁说:“我要找出一个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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